《夜晚的潜水艇》摘录

《夜晚的潜水艇》作者陈春成,1990 年出生,现居福建泉州,本书是他出版的处女作。在而立之年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,这让我联想到了村上春树,村上 29 岁开始写小说,次年将作品《且听风吟》投稿到文学杂志《群像》,结果一举赢得 1979 年的群像新人奖。

书籍封面来自豆瓣

这本书是池建强老师推荐之后才买的,他写的推荐语是:

文字洗练、丰盈、精准,像白描一般的故事情节,虚实交错,读起来让人着迷沉浸。文字如流苏,情节浑然天成,读来不知真假。
他的文章让我想起李海鹏、阿城的文字。这是一本处处闪烁光芒的天才之作,期待他能持续写下去。写作是个老天爷赏饭的技能,这种文字,理应让更多人知道。

我的体会

在读这本书的过程中,我看到了一些形容非常贴切的比喻、作者丰沛的想象力,可以看出不少句子可能是经过多次的字斟句酌之后,才能有那般的准确。

以前读书时,于我而言,读散文体裁的文章一度让我非常痛苦,因为我觉得它很难理解,作者想表达的东西难以把握。

摘录

老家被拆,手中剩下的老家钥匙,就是我与老家的最后一丝联系,它像风筝的线头,该如何处置这个「遗物」呢?

——不能放在身边。放在身边,久了,它就成了日常之物,日常的空气会消解它身上的魔力,直到对我失去慰藉作用。

作者选择藏起来,「藏东西,是我惯用的一种自我疗法」。

确定无疑的事情有这么一两桩,也就足以抵御世间的种种无常了。

长年累月 VS 年深日久

e.g. 文笔往往不错,那是一种年深日久的自我修养。

文笔 VS 笔力

但这些仍不能让我满意,笔力得不到充分的驰骋。

“可以惊四座,不可适独坐”,不能取悦自己的文章,再怎么让世人惊佩也没多大意思。

我意识到表达的畅快来自于阻碍和阻碍的消除,而当我的笔无往不利,思路开阔无碍,那种畅快也就不复存在,一切只是熟极而流的操作。我不得不制定更难的写作计划。

我试图立足于有限的时间里,来用文字笼络住无穷的空间。

我做了一场梦,在梦中遇到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,老人没来由地问了我一个问题:

如果你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,但只有你自己能领受,无论你生前或死后,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伟大——你愿意过这样的一生吗?

自从那场梦后,我不再有作品示人(得到的传彩笔写出来的文章只有自己能看到),相识的编辑都以为我放弃写作了,这也正常不过,中年后放弃写作的大有人在

古往今来每个春天豪掷的所有花瓣

写文章仿佛是医生在抓药那般:

起初,我的脑子像一面巨大的中药柜,词汇分门别类地躺在无数抽屉里,我清楚它们的位置,熟练地抓取需要的文字,配成需要的句子。

在写作的世界里,作者就是造物主:

我熔铸月光,裁剪浮云,掣长鲸于碧海,我统治天上的星星……

写作诚然能带来最澎湃的快乐,但他人的认同能让这份快乐变得确切,从滔天的浪涛变成可以珍藏的珠玉……我渴望听到别人的评价,来将这狂喜落到实处。

年轻时有许多次类似的经验:自以为写出了杰作而狂喜,隔了些时候再看,不过敝帚自珍罢了,一场蜃楼。

我穿进了别人的梦里,挨个问当初那老人问过我的问题,他们表示不愿意,将我请出或轰出了他们的梦。毕竟人在梦中没法说谎和逞强。

(我在梦中把传彩笔给了新的主人,第二天醒来)我试图回忆那些诗句,脑中空空荡荡,像从群仙的会饮中骤然离席,再也想不起琼浆的滋味和霓裳的色彩。

我领受过伟大作品的伟大,便无法再满足于这种残次品。饕餮过诸神的盛宴,从此人间脍炙都索然无味。

酿酒师

喝过一口酒,好像有月光在经脉中流淌,春风吹进了骨髓。

历历在目 VS 朗然在目

e.g. 我试着回想过往人生中的一些细节,无不朗然在目。

李茵的湖

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、但挥之不去的谜团,轻烟一样,弥漫在生活的背面。
(生活的正面是什么呢?)

一生的顺遂和坎坷

李茵原名叫李迎男,成年后她自己去改了名字。迎男和招娣,有同一个酸楚的含义。

(野营的)锅里映着明亮的天,天上亮着橘红色的晚霞。

一段记忆,共同经历的人早都随手抛下,她却当珍宝一样收藏至今。

并非宇宙间有什么隐秘的牵连,是人的记忆常把不想干的事物无端地牵扯到一起。

尺波

尺波是一本刊物的名称,也是一把剑的名字。

这时天已变黑 VS 这时天已擦黑

也许唯一能将梦中之物带回现实的方法,是让它成为自己的一部分。

古代诗人吟唱过,大地是华美的毯子,神和历代国王在这一面用金线编织就了花纹;另一面却有另外的图案,人只能在梦中窥见。大地是广阔的书页,神和历代英雄在这一面写下史诗;另一面有另外的诗行,人只能在梦中听闻……大地的另一面是梦中的世界;我们则在那个世界的梦中。

音乐家

云气腾腾
潇潇而下
绵绵不绝
行人寥落

临街的窗口这时半数还亮着,概无例外地拉着窗帘,每一团暧昧的灯光都像在密谋着什么。

音乐家

这种散播资产阶级颓废情调的乐器(指萨克斯)在列宁格勒久已绝迹,因此引起了警局的重视。

深夜的敲门声让整栋楼的寂静绑得更紧了一些。

(手表)细小的齿轮像星体一样完美地运转着,将时间研磨成均等的颗粒。晶体般洁净的滴答声凭空堆积着,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秩序美。他喜欢这种透明、安全的声音,喜欢看着自己修好的各式各样的钟表摆满一桌面,然后在满屋子繁密的滴答声中进入无梦的睡眠。

那一段随口吹出的旋律,像一小汪春水,在他心底摇漾着;捧不住,也截不断。一些旧事像杯底的沉渣,因那旋律的翻搅而浮动起来。

他开了灯。他听见灯光在电线中涓涓流过,然后从灯盏中溢出,照亮那些细小的零件和他的白发。(运用通感的修辞手法)

他似乎能沿着曲谱追溯到作曲者创作时的心中所想,乃至潜意识里掠过的景象,就像品酒师一沾杯沿,就能说出葡萄生长时的阳光雨露;或者如古生物学家,从一小截指爪化石中还原出巨兽的身影。

年复一年,他一张接一张地读谱,每一张薄薄的乐谱上都升腾起一座庞大而沉重的蜃楼。

(两位老友经历过战争,饥荒,清洗,动荡)……而他们此刻竟完好无损地坐在一起,谈论着圣境般的故乡——只不过他们都被岁月磨蚀得不成样子了。

椋[liáng]鸟的传说:椋鸟终其一生没旁的事,一直在找寻自己的灰烬之歌。上帝每造出一只椋鸟,就造出一段旋律,和它灵魂的形状完全一致,藏在世间某处,让这鸟去寻找。也许在泉流中,也许在树梢的摇荡中,也许正盘旋在某个人的脑子里。椋鸟终日乱叫,探索着新的调子,也学它听来的任何声音,就是为找它的旋律。一旦被它偶然唱出,椋鸟的形体就会立时化作灰烬,而它的灵魂就钻进那旋律里,再也不出来了……这只椋鸟没有死,它只是进入了音乐的世界了,那是比尘世更接近上帝的地方……

我摸索了一辈子似乎就为了写出它——就像椋鸟找到了它的灰烬之歌。它不是伟大的,却是独一无二的,是和我灵魂形状最契合的容器了。只要听它被演奏上一次,我就再也不奢求什么了。

白天时迥然有别的万物,此刻都被黑暗熔铸成同一件事物了,巨大而阴森,消泯了各自的边界。

(他进入审查办公室后,)他每天在那些蹩脚作品中周旋,忍受着它们带来的乏味而合规的幻象,还得硬着头皮让它们过审,去蹂躏更多的耳朵,他想听到自己作品上演的渴望越发炽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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